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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節課中,洛懷秋選擇了:禦水,治療,禦火,尋溯之眼。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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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

我會和他說,我想好了,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生活吧,一起,永遠的生活。

可是,在看到那個男子慢慢的走進我的小屋,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時,我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洛懷秋睜眼時,心裏沈沈的,仿佛有許多的情感要洶湧而出,卻那麽茫然,無所依托。

良久,她才緩緩道:“我憑什麽相信你。”這並不是上古神術,只是東丹九重保存的一點魂魄告訴她的事情,她可以選擇不相信。

東丹九重笑,“事到如今,我為何還要對你說謊?”

洛懷秋沈默。

她聽過這個故事。

去冥界時,夜沫為了哄她而講的故事。

那個時候她還在為那對仙尊感到可惜,還在好奇那個孩子的下落。

原來當時聽得好玩的故事,竟然就是她所有遭遇的起源,是她最初的曾經。

她微微瞇起眼,一字一頓,“東丹九重,你來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殺你嗎?”

東丹九重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千年前,他帶走了顏然,將他封在冰晶裏頭,求生求死都無能為力,而後他殺了顏綰保存了她的魂魄,他把她放到輪回之中,然後讓她的父親看著,一世一世的看著。

他想要做的都做完了,一步步把洛懷秋推到了這個位置上,就算再怎麽用心,也不過是游戲而已,他有什麽好怕,有什麽好留戀的。

裳若夫婦害死了阿蘭紫的仇,他也報了,一千年,讓顏然看著自己的寶貝受盡折磨與苦楚,他很滿意了。

他不再停留,轉身出了螢殿,也不管洛懷秋是否會殺他。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其實,他最恨的,還是自己。

若非他的野心,阿蘭紫不會拼盡全力幫他,那他們一家,還可以一起生活。

一千年了。

他放縱自己去想阿蘭紫,不在乎那噬心刻骨的痛,再沒有什麽可以挽回他已經死寂的心。

一千年的時間與他,不過是一片空花,滿眼虛幻。

他累了。

身後沒有一絲光芒,一股涼意卻漫上全身,驀地,那些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記憶全部清晰浮現——

那個少女,常常像貓一樣趴在他的膝頭。

梧桐樹林的初見,他傷了她的靈獸;三十年後的再見,他娶她為妻;她進入他的生活後,情愫暗暗生長;父王駕崩,妖王未定,他韜光養晦多年,終是□□;妖界混亂,她身陷敵方,被人要挾,卻告訴他,不要心軟;妖界安定,他揮師仙界,她奔波勞累,只為替他分一點憂。

那麽多年,她始終都陪在他的身邊,再苦再累都沒有放棄過,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讓她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東丹九重垂眸,低嘆一口氣。

阿蘭紫,你可曾……怨過我?

這一千年,我一直都在想你。

靜靜的放下手,洛懷秋看著東丹九重漸漸走遠,想哭又想笑,百般情緒交雜在心頭,如鯁在喉。

原本向來看看洛懷秋怎麽樣的傾年從屏風後步出,聽到了一切,心頭也是覆雜,她輕聲道:“十八相思蠱,懷秋,你心軟了?”

洛懷秋摸著懷中東丹九重離去前扔給她的玉佩,這裏,曾經依附了她的父親顏然,現在,他的魂魄也飄散在了天地間,再也找不回來,她垂下眉眼平靜道:“不,東丹九重最恨的是他自己,十八相思蠱上身,他每活一天,那相思之情都會重上一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豈不快哉?”

她看著玉佩眉眼漆黑,低聲道:“父親母親,你們的仇,我報了。”

這二十多年的風雨,狠心的折磨,她雖恨東丹九重,但若不是他,她就不會遇上連默塵,不會遇到墨月他們,也不會有那些歡笑與淚水交織的日子……

幸耶?非耶?

她自己,也是不清了。

只是這三個月發生了太多事情,錦約出手狠辣,連默塵死而覆生的悲喜,知悉明憐姬的過往,明白了千年前所有事情的起源……那麽多事情一股腦的攤在她的面前,明明是了結了一切,但卻好像陷入了更深的深淵裏,愛不能得,她連恨的人都沒有了。

茫茫然的走出螢殿,洛懷秋攤開緊握的右手,血紅的陽光從指間灑落,她什麽也抓不住。

如果他在,如果他在……

她突然很想,再見到他。

轉身回到內殿,傾年還沒有走,坐在桌旁,黑色的眸子一如往常,溫溫和和的看著她,二十幾年的朋友,傾年明白洛懷秋此時的感覺,這種茫然她也有過……就在得知司徒浩然死的時候,一瞬間的放松,快慰與些許茫然湧上她的心頭。

洛懷秋坐到了傾年身邊,深吸一口氣告訴她,她的決定,“小年,我要去仙界。”

傾年微震,脫口而出,“錦約不會同意的。”她是知道錦約存在的人,也知道連默塵之前的死與錦約脫不了幹系,那個女子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洛懷秋要去仙界,錦約怎麽會善罷甘休?

洛懷秋輕聲道:“我知道……我會和她說好,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從此之後,我沈睡。”她微微哽咽,“小年,我很累……我想再看看他……你就讓我最後任性一次,好不好?”

傾年伸手攬過她,不語,洛懷秋這一沈睡,不知何時才會醒來,她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洛懷秋抱著傾年的腰,忍著眼淚,笑道:“小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小年你了,連小夏都比不上,你搬走的時候我還哭了好久,爹娘都給我嚇壞了,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的時候。”這麽多年的相聚離別,她始終牽掛著傾年,司徒浩然下狠手她阻止不了,心痛入骨。六個月的等待,傾年死而覆生,有了愛她的她也愛的人,她總算是放下了心。

傾年拂過她的眉眼,也是回憶,“在長暮碰到你,我很開心。”

從小的玩伴,二十多年的陪伴,她們了解彼此,互相扶持,分享心事,一同笑一同哭,沒有隔閡。

她看著她,從那個小娃娃長大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襲紅衣,燦爛而明媚,然後拜師,經歷了那麽多事情,生生死死,她幫不上忙,暗暗心疼,最終她成熟了,卻是她不想看到的。

若是還能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們一起無憂無慮的在洛山下玩耍,還有牙牙學語的洛懷夏,那該多好。

洛懷秋臨走前去看了墨月。

墨月看她來很高興,一個月前洛懷秋死氣沈沈的樣子讓他驚痛,好在連默塵覆生,洛懷秋又恢覆了原樣。

洛懷秋在燭火下靜靜地看著他。

長長的頭發垂至腳踝,寶石般的眸子,尖尖的下巴,薄唇如同染血般紅。

他是墨月,也是洛懷夏。

是她最疼最疼的弟弟,縱然他已經不是那個小小少年,有了絕對的自保能力,但她卻還是放心不下他。

發覺墨月對她的感情,她也只能避開。

如今她要走了……

洛懷秋靜了一會,才緩緩說明來意,“墨月,我要去仙界了,半個月以後回來,”她笑了一聲,帶了些許安撫和惆悵,“不過那個時候,我已經沈睡了。”

墨月下意識的想要反對,卻不知為何沒有開口,沈默了好久,墨月才問道:“明天就走?”

“嗯。”洛懷秋低聲應道。

右手緩緩握緊,墨月倏然起身,快步走入內殿,“明早我要去北方,就不送了,”他微微頓了腳步,偏頭道:“再見。”

他不想去送她,他怕他會忍不住留下她。

可是留下有什麽用呢?

她一心記掛的人在長暮,她終究只是把他當弟弟了而已。

他連挽留都,說不出口。

洛懷秋封了自己的法力,成了一個普通人,傾年把她暫時附在一塊玉佩上,看著下方的長暮,她曾是長暮弟子,知道如何開啟結界,雖然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卻也是夠了。

她的位置都選好了,看著玉佩掉落進淄竹殿外的桃花林裏,傾年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她輕輕抓著洛懷秋的小手,對白逸軒笑道:“這個妹妹好可愛,我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懷秋,再見了。”

一句低語,最終被風吹散。

作者有話要說:

☆、終點之前

玉佩被傾年扔進了淄竹殿外的桃花林裏,洛懷秋就感覺自己沒有阻礙的一路掉落,然後驟然停下,似乎已經落地了。

洛懷秋睜大了眼去看,卻只看到成片的桃花,不知道落到了哪裏,有些郁郁,但附在玉佩上是有時間限定的,沒到時間不能恢覆原身,她也只能等。

等了一會,突然覺得有什麽在啄玉佩,洛懷秋努力調轉視線,卻對上了一雙圓溜溜濕漉漉的黑眼睛,洛懷秋楞楞的眨了眨眼,那一雙黑眼睛退後了一些讓她看清了那一張尖尖的小嘴和白色的還濕著的羽毛。

洛懷秋無語凝噎,原來她是掉進了鳥窩裏,難怪離枝頭那麽近……

洛懷秋默默想,這窩鳥是師父養的吧,她在的時候,桃花林裏是沒有養小動物的。

驀地,不遠處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衣角擦過樹枝的聲音,聽得洛懷秋一個激靈,那只小白鳥明顯的興奮了起來,也不啄玉佩了,扇著肉肉的小翅膀細細的叫著。

不一會,腳步聲就停了下來,桃花林裏很安靜,靜得洛懷秋都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一只手伸了過來,慢慢的,拿起了玉佩,洛懷秋一擡眼,就看見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不過眨眼間,白光閃過,傾年下的限定到了時間,連默塵猝不及防洛懷秋突然變大,連忙伸出另一只手撈住她,剛恢覆過來的洛懷秋就那樣撞上了連默塵的胸膛。

連默塵輕輕將她放到了地上,洛懷秋一站穩就被連默塵攬進了懷裏,緊緊地抱住,洛懷秋憶起這一個月不禁感到澀然,伸出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

師父師父師父……

她終於,又見到了他。

心裏是鈍鈍的疼,但懷裏的人是真實的,不是他從昏睡中醒來時手上的冰冷,不是黃昏時一人獨坐的孤寂,他失而覆得的珍寶,終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桃花林裏安安靜靜,唯有小白鳥撲扇翅膀的聲音,但卻不妨礙那一雙重逢的人。

那個世界裏已經沒有了草地。

自從柳依依那件事之後,草地全都消失了,世界恢覆了空白。

錦約浮在半空中閉目,洛懷秋走近她,擡頭,細細的看著這個和自己有著一個模樣的女子。

她很少看見她真心的高興,但卻時常在笑,那個的時候,她嘴唇的弧度只有一點點,似笑非笑的,帶著嘲諷。

她生氣的時候會笑的非常燦爛,眼眸卻是冰冷一片。

她和她有著同樣的記憶,對身邊的人也有著同樣的情感,但是不同的是,她比她知道得東西多出很多,也覆雜的多,她的情感也在微微影響著她。

她不曾去仔細了解過她,所以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對連默塵出手,她以為她至少也是在乎他的,卻沒想到她這麽的狠,不僅僅是對她,也對自己。

那慘痛的經歷她一點都不想再感受一次。

“錦約,”深吸一口氣,洛懷秋喚她。

錦約懶洋洋的睜開眼睛,落到了她的面前,挑眉看她,“有事?”還沒有到晚上,這個時候,真不知洛懷秋找她有何情況。

“我要去仙界,”洛懷秋說得很慢,也很清楚,清楚地讓錦約聽到她的決定,也清楚地感覺到,隨著每一個字說出,她心裏隱隱騰升了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有一點了然也有一點後悔,那是來自錦約的影響。

錦約不語,看著她,似笑非笑。

洛懷秋有些模糊的笑了,“給我半個月的時間,等我從仙界歸來,我沈睡。”

有些詫異,錦約卻很滿意,她的臉上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竟有了幾分當初她的感覺,但她的眼眸依舊平靜無波,讓這個笑容有了幾分假意與寒冷,“不後悔?”

“不悔,”洛懷秋簡潔道:“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傷害他,也不能傷害墨月、傾年他們。”她的手緩緩撫上自己的心口處,她不想告訴錦約,就算是在沈睡中,她也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也可以強制醒來,畢竟這個身體是她的。

擁有同樣的記憶又怎麽樣,終究,她們不是一個人。

錦約並不在意,隨口應了兩聲,就飄回了半空中,纖悉的手淩空揮了一揮,“從明天開始,半月之後,我要回到妖界。”她突然笑了一聲,不知為何。

洛懷秋仰頭看她,臉上漫出點點笑意,“再見了。”

感受到心口處愈漸深重的涼意,洛懷秋緩緩的斂了笑,鳳眸閃過一絲冰冷。

……

睜開眼時,天還是黑的。

洛懷秋躺在床上默默,當日的那一股涼意還沒散去,錦約的話大抵是……不能信的了。

她艱難地在連默塵的懷抱裏轉了個身,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身邊的這個男子。

連默塵還在熟睡,長睫隨著呼吸微微顫抖,黑發散落,有幾縷附在了額角,洛懷秋伸手拂去,輕輕地摸上了高挺的鼻梁,溫熱的氣息吞吐都被她感覺,緩緩往下滑,是淡色的唇,微微抿著,洛懷秋玩心上來,小心的戳了一下,再戳一下。

卻不料,那雙唇突然微微開啟,竟直接把她的手指咬了進去,舌尖輕輕拂過,洛懷秋大窘,慌忙擡眸一看,就見連默塵睜開了眼,黑眸蕩著笑意,看著她。

洛懷秋結巴,“師、師……父。”

連默塵捉住她的手,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她的指尖才將她的手指放開,含了笑的嗓音在夜色中漾開,“睡不著?”

洛懷秋繼續結巴,“不、不是,只是……夢到了錦約。”她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和連默塵說清楚了,所有的事都攤開,除了半月之期這一事,她在連默塵面前已然透明。

連默塵安撫道:“上次是我大意了,今後會小心的,”他低下頭,額頭抵住洛懷秋,離得那麽近,近到洛懷秋眼裏只有連默塵那一雙黑眸,近到她只看得到連默塵眼裏的溫和與安定,“不過是不相幹的人,無需花心思在此。”

洛懷秋依偎進他的懷裏,低低的“嗯”了一聲,不一會,她突然想到今早在桃花林裏的那只小白鳥,有些好奇,遂問道:“師父,你在桃花林裏養了寵物啊?”

想到那只鳥,連默塵覆笑道:“那是神鳥楮織,是司畫帶來的,今日感到有人開了長暮的結界,才去那裏看一看,”可是卻在楮織的窩裏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人人都道得到楮織祝福的人會有好福氣,他想他是如此的……幸運。

洛懷秋也是聽過楮織的,傳聞楮織一生只食花瓣,且終生息於枝頭,不沾染任何汙穢,是聖潔的鳥兒,不過在上古大戰之後,就很少有楮織看見了,沒想到司畫這麽厲害,能得到楮織。

連默塵輕輕捏了下她的下巴,想起今日下午司畫問他淄竹殿是否有異樣時,她變成手長高的小人,隱去所有氣息,扒在他的發絲間,聽司畫一句就揪一下他的頭發,玩的不亦樂乎,也是無奈。

兩人敘敘低語,直到天亮。

在淄竹殿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十天就那樣輕巧的遛過,連默塵自辭去掌門之位後輕松了很多,十天以來都陪在她的身邊。

除了期間李季來了一次,為百裏琉月提親。

那時洛懷秋正舒舒服服的窩在連默塵寬大的袖子裏,聽完兩人的寒暄,再聽到李季的提親,差點從連默塵手中滾下去。

日子活的跌宕時,她沒有心思去註意百裏琉月。舒坦時,她更是把百裏琉月這個人拋之腦後。

幾百年了,沒想到她對師父的執念這麽深啊……

洛懷秋心下一時感慨。

不過感慨歸感慨,百裏琉月的為人和對她做的事她都還記著,將來若是錦約要做些什麽,她是不會出來阻止的。

連默塵一聽,自然是拒絕了,李季無功而返,離開時面色鐵青,心裏思索著要怎麽樣去安慰百裏琉月。

但這一件事也沒在兩人的心裏留下什麽,不過是一點點小小的波瀾。

清晨。

洛懷秋準時的從床上爬起來,大大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頓時感覺全身上下的關節都活動了起來。

連默塵向來起的比洛懷秋早,待到洛懷秋梳洗好,連默塵已經去餵了楮織回來了。

不過不同的是……楮織竟然跟回來了……

洛懷秋靠在殿門上,看著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肩上停著只白色的小鳥,還未走近就有一顧淡淡的清香傳來,陽光靜靜的撒落,去夢幻一般。

這是她偷來的啊……

洛懷秋靜靜的看著連默塵走近,從他手上接過楮織,楮織比她那日在桃花林中看到的大了一圈,已經有她兩個拳頭合起來那麽大了,紅色的小腳立在她的手心上,圓圓的黑眼睛瞅著她,可愛極了。

洛懷秋給楮織順順毛,擡起頭沖連默塵一笑,把楮織放到了肩膀上,伸手拉住他,“進去吧。”

連默塵含笑的應了一聲,帶著些微微涼意的手掌握緊了素白的手,跟在她的後面一同進了淄竹殿。

洛懷秋逗弄著楮織,還時不時回頭和他說一兩句話,銀白的發絲微微飄揚,一如多年前的那般,他們一起在淄竹殿裏安穩的生活、修行。

遠遠的望去,是一幅靜謐美好的畫面。

只可惜,再好的時光,都會走到盡頭。

執子之手,舉案齊眉,於她,不過是一片虛幻。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洛懷秋走出淄竹殿時擡頭看向了蔚藍的天幕,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天邊,並不完整,一點點的缺憾。

她來時是初一,現今,她該走了。

明天早上師父醒來……洛懷秋一聲嗤笑,自己在想什麽呢,她是看著師父吃下溶了絕情丹的酒,醒來之後,就會忘了她的,她還在幻想什麽呢。

她沈睡,留給連默塵的只會是無盡的空茫。絕了師父的情,他日他和錦約再見時就不會手軟,錦約想殺他也是因為情,都沒有了,師父的安全就會多上那麽一點,一舉兩得。

多好。

這十五天她過得很開心,這就夠了。

洛懷秋慢慢的走下了山,白色的衣角翻飛,她始終都不曾回過頭,是心裏的怯懦,看著眼前的黑暗,她早已是,淚流滿面。

連默塵醒來時,已是午後。

頭有些疼,他看著一室的清凈,良久良久,眼眸垂下,終是緩緩的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安靜而苦澀。

洛懷秋還是走了。

這十五天裏,他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明明和那時住在七星湖旁的沒有不同,但他卻依然感覺了出來。

她會走。

這個念頭一直盤聚在他的腦海裏,直到昨天,落地生根。

桃花酒裏溶著的絕情丹藥味道苦澀的讓他心頭一陣澀然,他看著她隱藏了不舍與傷悲的眼眸,一杯喝盡。

既然她想,他就做。

醒來時明明知道不可能再會有那個身影出現,他卻依舊還是妄想了。

絕情丹與他是無用的,他早在百年前就吃下解藥。

絕情才不會有傷,這是洛懷秋希望的,那他這一輩子,都再不會心傷。

“錦約,幫我一個忙。”

……

“殺了南溪。”

立於仙宮之中,四周圍著一圈又一圈的天兵,看著那些天兵臉上的恐懼,錦約笑得燦爛,隨手將手上的長劍刺入眼前人的胸口。

鮮血四濺。

一兩縷血液沾到了白皙的臉上,緩緩滑下,錦約隨手抹去,在這樣的廝殺中,她臉上雖笑著,但黑眸平靜,仿佛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這不是圍剿。

而是一場屠殺。

沒有人能躲得過她手上那一把隨地撿來的劍,普通的鐵劍在她手裏卻是殺人的利器,她甚至還沒有用上神魔之力。

一襲紅衣的嬌小的少女仿佛給淹沒在天兵中,在眾人眼中,卻如同地獄惡鬼一般恐怖。

洛懷秋會讓她幫這個忙她是不驚訝的。

王母設計她害了她,最後殺死了自己的同胞姐姐南菱,明憐姬承載的兩個人的仇恨,像是烈火一樣燒著洛懷秋,洛懷秋怎會讓王母繼續逍遙?

但,不知洛懷秋是否猜到,她會這麽大張旗鼓的去報這百年之仇呢?

以明憐姬的冤屈作為開始戰爭的借口,波及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若是洛懷秋知道了,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她還真想知道。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扔下了手上的劍,錦約厭煩了與這些天兵糾纏,其他地方還在備戰,她這一次這麽輕松的就闖上仙宮,就是趁著仙宮中沒有什麽仙君的時候,先來殺了王母南溪。

仙界沒這麽脆弱,征戰六界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她有耐心。

一路疾馳到了仙宮的深處南溪住的宮殿,錦約毫不留情的踹開了大殿的門。

南溪像是早有預感,盛裝坐與高臺之上。

紅色的光芒凝成了一把鋒利的劍,劍尖直指南溪。

南溪看到她,緩緩的笑了。

走出南溪住的宮殿,錦約百無聊賴的想,洛懷秋要她殺南溪還真的錯誤的選擇,留著南溪一條命,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錦約在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原地。

風呼啦啦的吹過,吹散了南溪最後的話語——

“你終於來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這個王母,我當的太久,太孤單了。”

“幾百年了,我還是什麽也沒有的到。”

“我累了。”

再次回到了仙宮前,錦約不願久留,正要走時,一抹銀光突的襲上她。

錦約凝眸,對上了一雙含了如雪般冰冷的黑眸。

阻擋她的人是,連默塵。

一襲白衣的男子冷冷的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長劍緩緩擡起,直指錦約。

偶然聽到神魔闖仙宮的消息,他立馬就趕了過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望著什麽,明明知道會這樣做的不可能會再是他的那個少女,他卻還是過來了。

錦約挑起了眉,素手擡起,手上紅光閃現,不肯,退卻。

她對他是有愛的,很深很深的愛。

但他對於她又是無所謂的,所以可以為了她的大業而除去他。

但是洛懷秋很在乎他,在乎到讓自己沈睡只為了那半個月的安心,在乎到讓她想殺了他……

殺意上湧。

錦約突然覺得有一雙眸慢慢的睜開,靜靜地看著她。

她瞬間失去了意識。

白衣女子忽然倒下,連默塵一驚,連是不是錦約的陰謀都沒來得及去想,下意識的掠過去接住了她。

在他心裏,那終究是洛懷秋。

而此時,空白世界裏無聲的爭執終止。

錦約俏然一笑,“你覺得你能阻止得了我嗎?”突然間被拉入冥想,錦約一下就明白了這是洛懷秋做的,只為了阻止她殺連默塵。

洛懷秋平靜,“每一次都會。”強制醒來,她有些虛弱,面色蒼白。

錦約冷下了眉眼,一模一樣的五官卻漫上了截然不同的狠厲,“殺他,可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她緩下了臉色,又是帶了笑,“只要有你一天在……我都不會放過他。”

洛懷秋心下一澀,“我已經把身體給你了,為什麽一定要殺了他?”明明,她早就夠不成阻礙。

錦約漫不經心,“因為你愛著他,就算是沈睡還愛著他。”她卷起一縷發絲,隨意玩弄,想起了這千萬年等待的漫長,覺著發絲的手有些握緊,“這麽久了,神魔的血脈已斷,你是最後一個擁有神魔之力的人,我等了這麽久的機會,怎麽還會給自己留下後顧之憂?”

連默塵必須死,他在,她就還會愛著他,她不是沒有心的人,她賭不起。

“這樣啊……”

洛懷秋自醒來後一直都很平靜,平靜的讓錦約懷疑。

洛懷秋驀的擡起了雙手,周身冒起了飄渺的霧氣,她眉眼平靜,“雖然很舍不得,但是錦約……再見了。”

錦約一瞬間就知道了她要做什麽,驚愕,洛懷秋第一次在錦約臉上看見了除了笑之外的第二種表情,“你這是在自殺!”千萬年了,難道她終將失敗?

洛懷秋不說話,她在聽見錦約毫不猶豫的肯定回答時就下定了決心,這次是連默塵,下個會不會就是墨月、傾年他們?

既然阻止不了她,那就一起……消失吧。

她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神魔之力在兩個人的指引之下翻攪滾動,撕裂成兩份。

碰撞。

撕扯的疼痛。

洛懷秋和錦約兩人都面無血色,鮮血不斷的從身體各部湧出。

錦約知道已經無法挽回,她的所有抱負都沒能再完成,千萬年間的種種從心頭飛過,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心頭有了萬般情緒,卻最終化為大笑,“懷秋啊懷秋,你好傻!傻得無藥可救!你以為,就算你活了下來,沒了神魔之力,這天大地大之處,可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她恍惚聽見了洛懷秋的低嘆,“若沒有,那也罷……為他,我不後悔。”

錦約好像又看見了歷代神魔。

那些人,恨過她怨過她信過她,也讓她服從過。

可是她們都不曾毀掉她。

再恨再怨都不曾狠下心毀掉她。

神魔之力,無上的力量,是那麽多人追求的。

只有她。

為了連默塵什麽都不要了。

真是個瘋子。

……

錦約的意識逐漸模糊,她緩緩一笑,最終隨著飄散的神魔之力,消亡。

洛懷秋的身體突然湧出了大股大股的鮮血,白衣被迅速染紅,連默塵瞬間慌了神。

發生了什麽?

她和錦約發生了什麽?

驀然感覺懷中人動了動,連默塵低頭,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中。

“師父……”

驀然感覺身後傳來溫暖,洛懷秋從兩年前的仿徨抽離,回頭沖連默塵笑道:“師父,你洗完了?”

“嗯,”連默塵低低的應了一聲,微微彎下腰抱起了她,抱著她向裏面走去,“你去洗吧。”

洛懷秋伸手挽住他的脖子,發絲輕輕的蹭著他。

那日,她僥幸醒來,連默塵不管不顧的帶她闖了一位仙君的府邸,用了許多仙藥,保下了她因神魔之力碰撞而破碎的身子。

而後帶她,離開了仙界。

她那個時候才恍然,原來絕情丹對師父沒有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

☆、木槿花開

成仙抑或成魔,不過一念之差。

放手?

不,我不會棄你於不顧。

敗壞道德也好,罔顧倫常也罷,就算為天下人唾棄又有何妨?

我心甘情願為你墮落成魔。

——題記

煙花三月。

長橋臥波,小橋流水,遠山倩影,柳絮翩飛,撐著傘的少女娉婷而過,多情的才子吟詠著詩句,三月的江南如同浸著曇蓮的水,空靈而清爽。

河道邊的茶肆裏依舊人聲鼎沸,說書人聲色並茂的講著最近的大事,“眾天兵只覺著眼前一晃,你知道怎麽著,那神魔直接進了王母的宮殿——哎呀呀,她可真是心狠手辣,王母竟給她殺了!”

說書人表情驚恐,好似親眼見識了那番場景一般,“但仙界其實那麽好欺負的?神魔沒能走掉,和匆匆趕來的仙尊大戰三百回合,那場面可宏大了——沙飛石走,地崩山摧,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

驚堂木“咚!”的一拍,“不過好在神魔最終慘敗而歸,真真是大快人心啊!”語調一轉,說書人嘆息,“只可惜那位與神魔大戰的仙尊卻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唉,真是慘慘慘啊……”

茶肆裏人聲鼎沸,就著說書人的故事議論紛紛,而坐在不起眼角落的一位女子卻一臉呆滯,她身旁的白衣男子不由的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臉。

洛懷秋喃喃:“師父這講的是我們對吧……怎麽感覺像是別人的故事呢……”什麽大戰三百回合,什麽慘敗而歸,還有什麽屍骨無存,除了錦約殺了南溪外,沒一個是真的!

連默塵含笑道:“仙人有隔,他們這裏講的故事也不過是口口相傳傳出來的,只為圖個有趣,自然是不可信的。”他的聲音低下了幾分,幾近耳語,“我們的事,自己知道就夠了。”

“也對,”洛懷秋嘀咕,遂拉起連默塵的袖子,“師父我們走吧!”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按著制定好的路程,天南地北都跑過了,也看到百裏憐星與蘇之城終成眷屬,也知道了墨月現世安好,也和傾年保持著聯系,明白對方無憂。

洛懷秋從傾年那得知,在仙宮的那一次毀滅後,日陽長老將連默塵失蹤的消息壓了下去,也向那位丟失了仙藥的仙君賠禮道歉,再也不提與神魔有關的事務,神魔蹤跡成迷,但仙、妖、魔三界終是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平靜而危險。

再也沒有人,沒有事會來打擾他們。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塵埃落定後的安寧,顯得如此溫馨,長相守與她,再也不是一個幻影。

清晨。

一位面目秀氣的女子輕輕地敲響了院門,“連公子,連公子?”喚了幾聲卻沒一人應,那女子有些焦急,徘徊在門前,不知該不該就這樣離去。

不過一會,就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笑聲,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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